几分钟之前,王后宫的外面。唐奕找了一块舒服的草地坐了下来,只是看着眼前的人走来又走去。他的内心是安静的,这让他自己都感到惊讶,他原以为会纠缠他一生的内疚和愤怒竟然悄然间消退了。内疚和愤怒也是需要成本的,唐奕终于懂了,没有一种情绪可以支撑他走完一生,生命终究会变得安静...而空洞。厌世的人也会厌恶自己,疲惫的人也会懒于抱怨,当人们对厌恶本身感到厌恶,对疲倦本身感到疲倦时,他们才会明白这就是他们的一生,这是每个人的一生。
唐奕从未想过自杀,也不会去考虑复仇,他的郁郁寡欢带着某种小心思终于也随着苏寻的拒绝离去了,生活终究不会像小说那样波澜曲折,只因为小说是写给别人看的,而生活最终是过给自己看的。
“你也有手有脚,为什么人家做得到你就做不到?”
唐奕浑身一震看向不远处的母子,母亲把跌倒大哭的儿子从地上拎起来,扑打掉身上的草叶呵斥道“不许哭,再哭就打!”
唐奕半伸出手,他心里始终是装着道理的,始终是不满上一代的轻薄态度的,刻薄的话和无不可诉诸的暴力会像种子一样深植,代代延传。唐奕始终是要纠正错误的,他要告诉别人什么是对的,他要让错误永远结束在他这一代。
“好了好了,不哭了不哭了。”母亲半跪在地上把儿子的衣服拉拉扯扯,又掏出纸巾替他擤掉鼻涕,揉着青肿的膝盖说道“那里有棉花糖,我们去吃棉花糖好不好?”
唐奕保持着刚起身的状态停住了,眼泪无知觉的滚滚而下,他抬手擦掉,更多的泪水便涌了出来。他终归是失去了,再没有人会拍着他的背说“好了好了,不哭了”,他终归是失去了。
两周来他第一次在别人面前大哭起来,不再管别人的眼光,不再管什么对错,不再管什么道理,只是为了妈妈撕心裂肺的大声哭泣。
“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你想做什么?”病房的夕阳依旧如火。
“我想...”
妮亚忍无可忍的抓住哭倒在地的唐奕“所以汝到底许了什么愿?”
热闹的人群被唐奕的哭声吸引驻足,不明所以的指指点点窃窃私语,但很快他们就惊呼着看向另一边,一个**的女人完全不顾旁人眼光的蹒跚着走来,她的皮肤枯槁惨白,头发犹如稻草一样蓬乱干枯,双眼无神只是朝着伏地大哭的男孩一步步走过去。沿途的人纷纷让开道路,有的拿出手机躲在一旁偷偷拍摄。
妮亚吃了一惊慢慢站起身,从虚空中抽出的镰刀将她漂亮的衣服瞬间染成了黑色,化身的手臂迅速腐烂成了原来的白骨,她淡紫色的眼眸静静盯着女人“终于不打算逃跑了吗,奴家一直在等着呢。”
女人仿若未闻,面对报丧的班西视而不见,踉踉跄跄的扑倒在唐奕的身前,跪着爬过去一把揽住了他。她的眼里始终就只有自己的儿子,没有人可以欺负他,谁也不许欺负他。
“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你想做什么?”
“我想...”
汝到底许了什么愿?
唐奕一把抱住了女人,用沙哑几乎发不出声的嗓子嘶喊道“再见!妈妈再见!妈妈...再见...妈妈再见...”
“我想...我只是想和妈妈好好的说声再见!”
唐奕不停的说着,口干舌燥依然不停,女人僵硬的抚摸着他的后背,她一定是听懂了,所以才会不易察觉的点着头。唐奕的声音越来越低,妮亚呆在一边忽然一把拽过他的衣领急道“快告诉奴家,汝许愿的人到底是谁!”
唐奕毫无反应,瞳仁里渐渐恢复了光彩。妮亚不禁停下,失魂落魄的趔趄了两步喃喃道“契约...已经完成了。”
另一边王后宫忽然传来了骚动,高墙崩塌无数亡魂从王后宫里蜂拥而出,朝着女人的方向鬼哭狼嚎着扑过来。唐奕呆呆的看着面前枯槁的女人,眼中带着一丝惊恐和惶惑小心翼翼的问道。
“你是谁?”
灰白的亡魂已然扑上,张开牙齿就朝着女人的腿上咬去,一口下去连血带肉甩了一地,女人吃痛浑身发颤,唐奕脸上也被溅上了血,但他看不见也听不见,慢慢的退开两步说道“你需要帮助吗?我可以帮你去报警...”
越来越多的亡魂扑上来,犹如恶鬼一般死死抓住女人,将她的肉撕下来拼命塞进嘴里。新生的肢体伴随着婴儿的嚎啕大哭从伤口里长出来,但是哭声还没完全发出就又被揪出脑袋吃掉,不断膨胀新生的婴儿在潮水一般的亡魂面前终究只是杯水车薪,只过去了十几秒女人就被分食的一干二净,鲜红的血浸润了草地慢慢渗进泥土。
其中一个亡魂抢食了最多,抬起头待要把嘴里最后一块蠕动的肉吞下去时,突然漆黑的光遮蔽了他的眼睛,弯曲的镰刀在他背后自上而下轻轻挽住了他的脖颈,仿佛情人温柔的手臂,他呆呆的跪在地上,身后传来令人胆寒的低柔耳语“汝,就如此想再死一次?”
妮亚白骨嶙峋的左手从虚空中抽出另一柄镰刀,通体惨白形如胫骨,在空中划出两轮雪白的新月,双镰交错将跪地之人瞬间枭首。首级骨碌碌滚出两米,妮亚缓缓转过身面对的是无尽的阿刻戎河,双镰一前一后一上一下隐隐勾勒成圆。
成千上万的亡魂从王后宫滚滚而出,尸潮相互拥挤践踏翻滚着向前,途经的乐队恰时奏响了闭幕的贝九第四乐章。亡魂们向上伸出手,张开嘴露出牙齿,灰白的眼睛蒙了太阳的恩泽闪闪发光。啊,多么喜人,踩在前人摔倒的身体,脚下一深一浅犹如拖曳的舞步,在这美丽大地上,在这壮阔天空下,仿佛是一场永不停息的盛大的舞会游行!无论高贵或卑劣,美丽或丑陋,前赴后继滚滚向前,高唱着,旋转着,舞蹈着,脸上是同样的如饥似渴!
欢乐!欢乐!这场盛大舞会永不停下!
起舞吧,法兰西!
起舞吧,全人类!
妮亚半睁开眼,淡紫色眼瞳里映出的只有,人。
那么现在请告诉我,生命美丽吗?
姜离原在转过一根白石立柱后便看到了苏寻,她正站在空荡荡的长廊里,背着手盯着空荡荡的壁龛,那里原本应该有一尊雕像的。阳光替代了月亮将她的倩影照耀的明艳不可方物,这里正是那一晚唐奕告白的地方,姜离原呆了呆,下意识退回了柱子后面。
“是时候了。”贝利娅的手指轻轻点上后退的脊背“这一次你逃不掉了。”
姜离原转过身“...贝利娅。”
贝利娅竖起一根手指笑道“还记得吗,我说的气氛。”正说着王后宫又一次微微震动,墙壁“咔咔”又添了几条裂纹“人类在危急情形下更容易对异性产生依赖感,现在就是那个时候,只要你现在向苏寻表白她一定会接受,我们的契约一定能完成。”
姜离原停顿了两秒慢慢说道“...这样真的可以吗。”
贝利娅笑了起来“你在说什么傻话,这不是你的愿望吗。”
姜离原沉默了,忽然贝利娅的身后出现了几个迷途的亡魂,摇摇晃晃的朝这里走过来。
贝利娅拔出耶路撒冷“放心吧,这里交给我,我不会让他们打扰我们的契约的。”说着贝利娅的手轻轻按在姜离原的胸口,轻轻的一推将他推出了立柱。
“去呀,还傻站着干什么。”
姜离原退了两步站稳,怔怔的看着贝利娅。
“姜离原?”苏寻注意到了他,略带惊讶的转过来“你怎么还在这里,会长不是说让大家疏散了吗。”
“我...我是专门来找你的。”
“找我?”苏寻脸上不禁有些绯红“找我有什么事吗?”
姜离原向着苏寻走去,贝利娅的身影渐渐隐没在他的余光中,最后的她低着头,黑发间挑染的红色微微拂动,如同寂静的夜和无声的火。
在苏寻的面前停下脚步,身后拐角后便传来了耶路撒冷独特的呼啸声,他把注意力重新落在苏寻的身上,张开了嘴。
“其实我有些话想对你说。”
巨大的落地窗被横飞出去的亡魂打破,仲夏的风礼貌的弯着腰走进来,推了少年的背又温柔的托起少女的长发,在空中弯成了爱心的形状。三色堇的花瓣打着旋从二人的身边飘过,带着自然蓬勃的热力将周围蒸熏出欢愉的香气。苏寻伸手按住了耳际跃起的长发,微侧过头漾起笑意将它们拂至耳后,饱满的樱唇稍张吐出灼人的热气,双眼偷瞧一般微微上扬,恶作剧似的在少年额上轻轻一点便抿着唇挪了开。
她笑着转向大大的玻璃窗说道“还记得医院那场雨吗?没觉得现在和那时很像吗。”
姜离原也面向窗外。一点也不像,天气、地点没有一点像的...但是人是像的,那时也只有他和她,如此说来又像了,像极了。只要是他们在一起,无论什么时候,无论什么地方都没有关系,都不会有关系。
姜离原听懂了吗?没有人知道,他的样子就像第一次喝酒的年轻人,把脖子挺得直直的,决不让人看出他的醉意。姜离原醉了吗?没有人知道,不喝酒是不会醉的,可是朋友,爱情也是醉人的,不仅醉人,还会让人摸不着头脑,做出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来。姜离原现在就要做莫名其妙的事了。
贝利娅靠在墙角抱着膝坐着,周围除了一地灰白的尸体就只有被立柱截成了三角形的阳光,她呆呆的盯着光和暗分界,那一头的光是如此明亮竟将完整的地砖分割的泾渭分明。
她的耶路撒冷也能做到吗?
贝利娅不知道,她忽然发现自己不知道的事情还有很多,600年她读完了所有能找到的书,她原以为自己已经懂了,已经不会再迷惑了,已经可以走出那座城堡了。但现在她又不确定起来,因为她不知道胸口的痛楚是什么,就像一只怪手紧紧的攥住了她的心脏,肆意的**玩弄。
那一头渐渐响起了脚步声,贝利娅一下缩紧了身体,紧盯着拐角的三角形。一个影子慢慢伸长,先是脑袋再是肩膀,最后迈着步子挡住了阳光。贝利娅停止了呼吸,她第一次发觉心脏原来能跳的这么快。姜离原出现在拐角,转过弯,走过去,再没有向她看上一眼。一瞬间贝利娅的心沉了下去,全身冷的好像冻住了,指尖发麻褪去了感觉,这股麻木感很快像过电一样传遍全身,让她僵硬的无法动弹...
“走吧,傻坐着干什么?”一只手便出现在她的眼前,温暖的好像浸满了阳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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